骨牙说｜西伯利亚的猛犸象牙猎人

公元前2000多年的时候，埃及人正在修建金字塔。而在遥远的西伯利亚，最后一批猛犸象从这个星球上消失了。

几千年过去了，所有坚固而庞大的存在变成了化石，被冰封在永久的冻土之下。曾经猎杀他们的人类呢，变成了连化石还不如的微尘，消失在我们称之为过去的地方。

近些年，西伯利亚冻土层不断有保存完好，骨肉皮毛俱存的猛犸象被发现。他们在严寒之中等待千年，仿佛只为了印证人类的渺小。

围绕着这片猛犸象「墓场」，世代生活着雅库特人。他们的祖先为了猛犸象的皮毛和肉而猎杀他们。如今，这片极北严寒之地，有了一桩新的生意，雅库特人开始靠搜寻猛犸象价值不菲的象牙为生。

他们被称为，象牙猎人。

- § -

在寒冷孤绝的西伯利亚冰海之上，猎人们航行着。好运气并不会总去光顾他们，有时候，能一连5个月每天18个小时的搜索，都毫无收获。

猎人的猎物是被冰封的象牙，他们没有猎犬的指引和气味的向导，他们只能沿着祖先的道路，一遍遍在茫茫北极区，找。

寒冷和饥饿是足以威胁猎人们生命的武器，他们游走在随时就要筋疲力竭、冰冻至死的危险边缘。有时候，在随身携带的食物耗尽时，他们只能射杀海鸥来充饥。

有一次，猎人们射杀了一头落单的北极熊，他们剖开熊的肚子时，发现里面也同样是，空无一物。

死亡面前的平等感，就像西伯利亚的一种仪式，时刻敲打着走入荒原冻土的人们。

有时候，猎人们会路过一些无名墓地或者人类安营扎寨的痕迹，他们猜测，这些上了年头的地方，估计是当年从古拉格逃离出来的人们留下的遗迹。那些可怜的，不走运的，死魂灵们，逃得过监牢，逃不过自然。

- § -

对于没有什么生产力和现代化谋生手段的雅库特原住民来说，成为猛犸象牙猎人，是众多终极宿命中的一个。最近十几年来的荒野之旅，给了他们敏锐的直觉和更加纯粹的信仰。

一位先驱级猎人这么说：「有时候，象牙就会自然而然的出现在你的眼前，就好像，它一直在无形中，指引你的到来。」

的确，对于这些穿越千年存在于冻土下的「物件」来说，深受萨满教影像的雅库特人，都多少会存在着敬畏之心。往前数，到苏联时期，很多人都曾经记得，他们出海打渔的时候，岸边、悬崖边都能看到无人问津的猛犸象象牙，他们就在那里腐烂。一是苏联的经济体制，让任何私人贩卖象牙的私有经济无法存在；二是心怀古念的人们，不会去触碰那些神明一般的巨型生物。

但现在，为了钱，为了一小块象牙制品就能值成千上万美元的现实，他们必须去做。

也许在未来的时候，关于21世纪的书本里，会有一个专门的地方，来记述这些猎人们。就像那些20世纪早期的远东探险者，出现在我们的历史书中一样。

但是，现实是从各方面都无比残酷的，猛犸象牙的数量会越来越少，从几千到几百，最后，彻底被「开发」尽。

当一件事儿，变成经济命脉的时候，它就离疯狂不远了。毕竟，谁又会想到，在苏联时代的秘密极寒工业区，以及矿区被逐渐关闭后，雅库特人还能靠祖辈的遗物活下去呢？

资本主义的兴起，经济全球化。

气候变暖，冰川融化，冻土解冻，象牙露出。

当我们问市场之祸的时候，中国人对象牙制品的疯狂追求，总是会被提出来。

因为象牙是违法交易，而猛犸象象牙是合法的，所以几乎西伯利亚猎到的90%象牙，都流往了中国。于是，雅库特猎人的眼中，中国人就成了这些昂贵稀缺物品的上帝，很多猎人为了省去层层中间商的转手，都非常渴望认识真正的「中国人」。

为了避免激烈地「狩猎」竞争，熟悉的猎人们会搭伙去往更远的北冰洋无人岛屿，他们穿过浮冰，靠着祖先遗传的天赋，在这里谋生。如果他们在一个岛上带的太久，到了北半球夏季时，气温升高，冰桥就会融化，切断了他们回家的路。他们乘坐的小船是无法抵抗北冰洋的巨浪的，所以大多数猎人如果没有赶上回程时机，就会迫不得已的在荒岛上多呆几个月，直到严寒来临，冰雪封海，冰桥重现，他们才能回家。

- § -

在这个并没有严格法律约束的法外之地，除了自然的险恶之外，还有俄罗斯的恶警。他们也盯上了这群以象牙为生的雅库特猎人。

俄罗斯的边防警察，会乘坐直升机在这片区域进行巡逻，他们如果在岛屿上发现有猎人在「非法捕猎」，就会以手续不全的理由，把他们赶下岛，然后没收他们的象牙。

于是，猎人们不光要躲避北极熊的攻击，要躲避恶劣的风暴，还要躲避直升机的追捕。

当然，雅库特人不怕这个，他们已经学会了小心翼翼的把象牙藏好，然后躲在冰原上面。

在冰原上一干就是十几年的猎人们，已经有太多年没有见过真正的夏天了，他们说，心里始终怀揣着去往热带温暖远方的梦想，但他们不会忍受的了那种炎热，所以大多数人，依旧是寸步未行。

不论他们多么想停下来，想享受一个真正的假期，想要摆脱这种生活。

但，当他们拿着卖象牙换来的钱时。

男人们都会想，「还是再走一回吧。」

女人们都会想，「还是别挽留了吧。」

继续出发，这就是命。

像去收割下一茬的庄稼一样，去找象牙。